【深度】与田溯宁先生共话智能体互联网
此时,Agent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对设备的监控与支持上,其功能相对被动,仅作为信息采集与传递的执行单元,尚不具备独立的学习与决策能力。协议演进,现有的 TCP/IP 协议栈在超大规模、低时延场景下可能表现不足,未来可能会出现针对智能体互联优化的新型传输协议(如 QUIC 的演进版本,或专为边缘/分布式智能体设计的轻量级协议)。对应到人工智能的发展,未来的智能体也将遵循类似的路径:它们会在通用大模型的
近日,亚信联合创始人、曾任中国网通总裁的田溯宁先生到访北京邮电大学人工智能学院,对我们从事的智能体互联工作进行指导。与田溯宁先生两个多小时的畅谈,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田先生基于多年产业互联网研发、运营、管理及投资经验,提出的智能体互联关键问题和未来畅想,激发了刘老师强烈的共鸣,这里将其中的一些要点整理记录下来,供业界同仁参考和讨论。
一、智能体的历史以及与通信网络的渊源
在计算机网络与人工智能的研究历程中,“Agent”这一概念不断演进,其内涵逐渐从单一的信息响应,扩展到智能决策与自主执行,体现出技术发展的阶段性特征。整体而言,Agent的发展脉络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1)在SNMP(Simple Network Management Protocol)网络管理协议中,Agent的角色主要定位于设备侧的“信息维护者”。其核心任务是保存并更新网络设备的运行状态与管理信息,并在管理端(Manager)的请求下加以提供。此时,Agent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对设备的监控与支持上,其功能相对被动,仅作为信息采集与传递的执行单元,尚不具备独立的学习与决策能力。
(2)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Agent在强化学习(Reinforcement Learning, RL)框架中获得了全新的定义与能力提升。在这一语境下,Agent不仅承担环境感知与动作执行的职责,更依托深度神经网络实现了复杂模式的识别与决策能力。通过不断与环境交互、接受奖励或惩罚反馈,Agent能够在试错过程中自我优化,逐步形成适应性的策略。这一阶段的Agent不再局限于“提供信息”,而是展现出“学习如何行动”的智能特征。
(3)由于大规模预训练模型的兴起。基于大语言模型与多模态模型的AI Agent具备了更强的自然语言理解、知识推理与任务执行能力。它不仅能够全面感知复杂环境,还能在此基础上进行灵活决策,并进一步调用外部工具完成执行环节,形成从“理解—规划—执行”的闭环流程。正因如此,大模型驱动的AI Agent已在智能办公、自动化运维、客户服务乃至科研创新等领域展现出广泛的应用前景。
可以看出,Agent的发展清晰描绘了从SNMP中的“被动响应者”,到强化学习中的“学习型智能体”,再到大模型驱动下的“自主决策执行体”的演进路径。这一脉络不仅体现了技术层面的飞跃,也揭示了智能系统逐步迈向通用性与自主性的必然趋势。
二、大模型与智能体在未来市场中的定位
近年来,随着大语言模型的快速发展,有一种观点逐渐流行:“大模型本身就是智能体,未来的智能体厂商也将只剩下少数几家大模型厂商。”这一观点看似合理,但其实存在明显的偏差。
首先,从人类社会的类比可以看出问题所在。人类世界里几乎不存在“全才”,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所有领域都做到顶尖。即便是最具智慧的个体,也需要依赖不同领域的专家来完成复杂的社会协作。同样的道理,大模型虽然具备强大的通用语言理解与推理能力,但它并不能在所有专业领域都表现卓越。比如在体育训练、医学诊疗等高度依赖专业知识和实践经验的场景中,通用大模型往往会显得力不从心。
其次,社会的发展并不是依靠少数个体单打独斗,而是依靠大量专家在领导者或统筹机制下进行协作。对应到人工智能的发展,未来的智能体也将遵循类似的路径:它们会在通用大模型的基础上,结合特定领域的数据与知识,形成具有专业能力的“专家型智能体”。这种智能体能够在细分场景中提供高质量的服务与决策支持,而不是追求一个“大模型包打天下”。
更为关键的是,这些专家型智能体不会孤立存在,而是会通过互联互通、分工协作,形成一个智能体生态体系。不同领域的智能体在统一的框架下协作,就像医生、工程师、律师、运动员在社会分工中各展所长一样,推动整体智能系统的进步。这种“通用模型为底,专家智能体为翼”的发展模式,才是人工智能真正落地、广泛应用的最佳路线。
由此能看出,将大模型等同于智能体,或认为未来只剩少数大模型厂商主导的观点,并不符合技术发展规律。未来的智能体世界一定是专家型智能体的互联协作,而不是仅靠少数几个通用大模型支撑。
三、智能体互联是第四次互联革命
回顾人类近现代科技的发展,互联技术推动了四次深刻的革命,每一次都改变了社会运行的方式,并催生出全新的产业巨头。
第一次互联革命,是通信网络的建立。电话的发明和普及,让人类第一次能够跨越空间限制,实现远程即时沟通。为了支撑这种大规模的通信需求,出现了以AT&T为代表的电信运营商巨头,它们既是基础设施的建设者,也是通信服务的提供者。这一阶段,核心价值在于解决“如何远程沟通”的问题。
第二次互联革命,是以TCP/IP和HTTP协议为核心的互联网浪潮。网站与用户通过统一的网络协议被连接在一起,信息得以被快速检索和传播。这不仅催生了以思科(Cisco)为代表的互联网基础设施企业,还诞生了以谷歌(Google)为代表的搜索和信息服务巨头。此时,互联的核心是解决“如何获取信息”的问题。
第三次互联革命,是社交网络的兴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数字化并连接在互联网之上,从而使社交活动突破了地域和时间的限制。Facebook、腾讯等公司在这一阶段崛起,既构建了社交网络的基础设施,又提供了具体的社交服务,成为新一代的互联网巨头。这里,互联的核心问题是“如何在网络上社交”。
第四次互联革命,则正在到来,那就是智能体的互联。随着大模型和人工智能的发展,智能体不仅能够感知和决策,还能通过网络互联进行协作,形成全新的智能网络体系。这一阶段,将会像前几次革命一样,诞生新的基础设施和服务型巨头,它们将成为智能体互联时代的中坚力量。未来的核心问题,将转变为“如何让智能体高效协作”。
前三次互联革命的演进路径清晰地揭示了技术与产业的共生关系。每一次互联的扩展,都不仅解决了人类新的需求,还推动了新一代基础设施与服务巨头的诞生。可以预见,在智能体互联的时代,我们将迎来下一波真正意义上的颠覆与创新。
四、智能体互联将如何改变人的生活
在过去几年里,大模型的确在聊天和编程领域带来了显著变化。它们能充当智能助手,回答问题、生成文本,甚至帮助开发者快速完成代码片段或调试任务。然而,聊天和编程只是人类日常生活中的一小部分,大模型的真正潜力远远不止于此,而大模型要发挥更大的作用则需要依靠智能体。
未来,当大模型进一步演化为智能体,并具备互联互通的能力时,其影响将渗透到社会的各个层面。智能体的核心价值在于它们不仅能独立完成任务,还能通过协作形成复杂的“智能网络”。例如,一个智能体可能负责调度日程,另一个专注于理财投资,还有的处理健康管理与医疗咨询。这些智能体彼此之间共享信息和能力,就像人类社会中的分工协作,从而大幅提升效率与智能水平。
与此同时,智能体的能力不再局限于虚拟空间,而是会打通虚拟与现实世界。通过与各类工具和物联网设备的深度集成,智能体可以直接影响和改善现实生活。比如,家庭中的智能体能够根据个人健康数据自动调整饮食与运动计划;企业的智能体可以协同优化供应链,减少资源浪费;城市级的智能体网络还能实现智慧交通、能耗管理与公共安全的全面提升。这种虚拟与现实的融合,将推动社会运行模式的根本性变革。
所以,大模型目前改变的主要是聊天与编程,未来将作为基础智能内核,推动智能体的互联与协作。随着虚拟与现实世界的进一步融合,智能体互联将深刻地改变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从个人生活到社会运行,真正开启智能社会的新纪元。
五、制定智能体互联协议需要全网视角
智能体的快速发展和互联趋势,使其逐步演变为新一代“智能体互联网”。要确保这一体系的健康运行,必须从通信行业的发展经验中汲取借鉴,以网络整体视角来规划和制定智能体互联协议。
首先,通信行业在过去几十年间经历了从点对点连接到全球互联的演进,这一过程中协议的标准化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类似地,智能体互联也需要统一的基础协议,确保不同厂商、不同场景下的智能体能够互操作、协同工作,而非陷入“孤岛化”与碎片化。
其次,通信网络的演进始终强调可管可控。从早期的电路交换到如今的5G与即将到来的6G,网络不仅追求高效和低延迟,更强调对资源调度、安全保障和服务质量的可管理性。智能体互联协议同样需要内置治理机制,包括身份认证、访问控制、行为追踪与责任认定,以防止失控或滥用,确保系统运行的透明与安全。
在架构设计上,智能体互联协议应当借鉴通信业的思想,但更适合采用分功能模块的方式来构建。通过功能模块化的设计,既能保持清晰边界与接口标准,支持不同厂商的扩展与创新,又能保证系统的整体稳定性和可持续演进。
所以,制定智能体互联协议绝不能仅从技术孤岛或者平等自由的空想出发,而要站在通信行业的高度,从网络整体视角出发,建立以功能模块划分、可管可控、可扩展、可演进的协议体系。唯有如此,智能体互联网才能在安全、可靠、可持续的轨道上推动人类社会全面智能化。
六、智能体互联对底层网络的影响
智能体互联的发展,会对底层网络产生多方面的影响,可以从以下几个角度来看:
(1)网络架构层面的挑战与演进:连接密度与拓扑优化,智能体之间的互联往往是多对多的通信模式,不再只是人-机交互,而是机-机之间的高频交互。这对数据中心的分布和网络拓扑的优化提出了全新的要求;低时延需求,智能体协同任务对计算实时性要求极高,因此底层网络需要在路由策略、边缘节点布局上优化,减少端到端时延。
(2)通信协议与带宽需求:带宽可能进一步出现爆炸式增长,互联的智能体数量大幅增加,数据交换频繁,特别是在多模态信息(语音、视频、传感器数据)互通场景中,对带宽的需求远超传统互联网应用;协议演进,现有的 TCP/IP 协议栈在超大规模、低时延场景下可能表现不足,未来可能会出现针对智能体互联优化的新型传输协议(如 QUIC 的演进版本,或专为边缘/分布式智能体设计的轻量级协议)。
(3)计算与存储的网络化:算力即网络资源,智能体之间不仅需要传递数据,还可能动态调度算力资源。这会推动网络与算力深度融合,出现算力网络(Computing Network) 的趋势;边缘计算普及度提升,为降低延迟和带宽压力,更多计算会在靠近智能体的边缘节点完成,底层网络需要支持边缘-云协同的智能调度。
(4)自适应与自治网络:网络自治化,随着复杂度上升,人为运维难度加大,底层网络需要具备自优化、自修复能力;智能路由与资源调度,AI 将深度参与网络层面调度,自动识别瓶颈,动态调整路径与带宽。
总之,智能体互联会使底层网络从单纯的数据传输载体演进为智能协同的主动支撑平台,在架构、协议、算力融合、安全与自治方面都将迎来深刻变化。(进一步内容可点击查看这篇深度分析文章)
七、运营商面向智能体的计费模式
在传统的商业逻辑中,运营商的收费模式分为:
-
2C(to Customer):为个人提供语音、流量、宽带等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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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B(to Business):为企业提供专线、云网、ICT集成等服务。
而在智能体时代,出现了一类全新的需求主体:Agent。它们不依赖人类实时输入,能够自主发起交互、调用服务、完成交易。如果将智能体视为独立的“用户”,便形成了与2B、2C并列的第三种模式:2A(to Agent)。
2A的本质在于为“机器用户”建立一套完整的计费与服务体系。它包括三个核心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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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体运行与协作会消耗网络、算力与数据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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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体需要身份认证与结算能力才能安全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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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营商能够为智能体量身定制差异化服务,并建立独立计费体系。
这意味着,运营商将从“人类社会的连接者”升级为“智能体社会的基础设施提供者”。
在2A模式下,运营商面对的服务对象已不再仅仅是“人”和“企业”,而是数以亿计的智能体。这些智能体作为新的“虚拟用户”,其运作方式与需求形态决定了运营商必须设计全新的服务模式与计费体系。(进一步内容可点击查看这篇深度分析文章)
八、中国智能体互联协议如何走向世界
随着人工智能与物联网的快速融合,智能体互联正成为全球新一代信息基础设施的重要方向。中国在这一领域已着手建立标准体系,例如由北京邮电大学智能体互联小组研发的ACPs协议,正在支撑中国电子技术标准化研究院设计和制定国家标准。这一过程不仅关系到国内产业生态的健康发展,更关乎中国在全球智能网络话语权的提升。
首先,中国需要在自主创新的基础上,确保协议标准的先进性和适用性。ACPs 协议以高效的安全可信多智能体协同为核心目标,能够满足智能制造、智慧交通、智慧医疗等多样化场景需求。通过持续推动核心技术突破与大规模实验应用,中国可以用丰富的应用案例验证协议的成熟度,形成“技术—应用—标准”的正向循环。
其次,推动智能体互联协议标准走向世界,需要积极参与国际标准化组织。在ITU、ISO、IEEE、IETF等国际平台上,中国应主动提交技术提案,推动 ACPs等协议纳入国际标准议程。与此同时,可以通过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开展技术合作与标准互认,率先在区域范围内建立国际影响力。
再次,中国应强调开放与兼容的标准策略。全球范围内已有多种异构的智能体互联方案,中国的协议标准若能兼容现有主流技术,同时提供更优的性能与可扩展性,将更易被国际产业界接受。通过开源框架、产业联盟等方式,吸引跨国企业与研究机构共同参与,有助于提升标准的全球公信力。
最后,中国需要加强 标准的产业化与生态构建。标准若只停留在实验室或文件层面,难以真正走向世界。中国可以借助庞大的数字经济市场,推动智能体互联协议在实际场景中落地,形成规模化应用优势,以市场驱动的方式提升国际影响力。
【以上为与田溯宁先生的会话共识,供业界同仁参考,欢迎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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