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市金牛区花照壁命名考释:历史脉络与文化意蕴
今日漫步花照壁东街小游园,但见耄耋老者指认袁氏旧宅方位,学童诵读照壁刻诗,外来游客拍摄“网红”地铁站——这种历史记忆与当代生活的交织,恰是成都“天府文化”活态传承的生动注脚。清代《成都通览》记载,城内大户“门首必立影壁,或砖雕或彩绘,以镇宅辟邪”,这种将实用功能与艺术表达相结合的特征,为花照壁的诞生提供了文化土壤。这一时期,“花照壁”从乡绅文化符号转化为集体劳动的空间标识,1958年民歌《花照壁社
一、照壁文化的源流与成都地域性表达
照壁,古称“萧墙”“影壁”或“屏风墙”,是中国传统建筑体系中极具象征意义的空间单元。其形制可追溯至西周时期,《礼记·郊特牲》载“台门而旅树……大夫之僭礼也”,郑玄注“旅树”即指门前树屏以蔽内外,可视作照壁雏形。至明清两代,照壁的营造技艺与风水功能高度融合,成为宅院格局中“藏风聚气”的核心构件。明末风水典籍《水龙经》强调“直来直去损人丁”,主张通过照壁使气流形成“S”形回旋,契合“曲则有情”的堪舆理念,这种空间哲学在成都平原的民居体系中尤为突出。
成都作为西南首邑,其照壁文化兼具礼制规范与民俗智慧。明代蜀王府宫城外设朱红照壁(今红照壁街),以皇家规制彰显威仪;而民间则衍生出更富烟火气的营造传统。清代《成都通览》记载,城内大户“门首必立影壁,或砖雕或彩绘,以镇宅辟邪”,这种将实用功能与艺术表达相结合的特征,为花照壁的诞生提供了文化土壤。
二、花照壁地名的历史生成机制
(一)薛刘两姓竞建与风水博弈(清同治至光绪初年)
据金牛区地方志及口述史料,花照壁所在区域原为薛、刘两姓豪族田产。薛氏祖籍陕南,乾嘉年间迁入成都经营盐业;刘氏则系湖广填四川移民后裔,凭借科举入仕积累财富。两家宅院隔田对峙,竞相扩建园林,形成“亭台压檐角,照壁争高低”的景观竞赛。
光绪五年(1879年),刘氏为压制薛家风水,于宅门外修筑高达丈二(约4米)的八字形照壁,并在檐脊中央塑“吞口”兽首。此兽目如铜铃、獠牙外露,暗合《鲁班经》中“吞鬼镇煞”之术,意图以形煞破坏薛家气场。未及三年,薛氏接连遭遇匪患、火灾与子弟染毒,家族迅速衰败。这场风水暗战折射出晚清川西坝子乡绅阶层的社会焦虑——当传统农耕经济向商业资本转型时,新兴阶层亟需通过建筑符号确立地位,而照壁成为权力博弈的物化载体。
(二)袁氏裁缝家族的介入与空间重构(光绪十年至民国时期)
光绪十年(1884年),江西移民后裔袁鸿刚以极低价购入薛氏田宅。袁氏六世为裁缝,深谙“和气生财”之道,其营建策略彰显民间智慧:
- 空间退让:拆除薛家外照壁,改筑内照壁于院门后,既遵循“财不外露”的商贾信条,又避免与刘家形煞正面冲突。
- 图案隐喻:照壁中央绘直径五尺(约1.7米)红日,辅以缠枝牡丹与祥云纹样。太阳象征“阳和之气”,花卉取“以柔化刚”之意,暗合《道德经》“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的哲学。
- 邻里修睦:袁氏主动为刘家女眷裁制锦衣,以手艺联结情感,消解前嫌。此举促成两姓“田畴互易,婚媾相通”的良性互动。
这座彩绘照壁迅速成为地域标志,乡民谓之“花照壁”。其名既源于视觉美感,更暗含“花(华)开照壁,祸转福临”的吉祥寓意。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夏,暴雨冲毁墙基,照壁虽坍,但地名已深植民间记忆。
三、地名演变的时代镜像与文化再生产
(一)集体化时期的符号嬗变(1950-1978)
新中国成立后,花照壁经历土地改革与公社化运动。原袁氏田产划归营门口公社,照壁遗址改建为打谷场,但其名被保留为生产队代号。这一时期,“花照壁”从乡绅文化符号转化为集体劳动的空间标识,1958年民歌《花照壁社员修水渠》唱道:“旧时照壁镇财主,今日夯歌震天府”,体现革命话语对传统地名的重构。
(二)城市化进程中的文化再生(1978-2024)
改革开放后,花照壁经历三重文化转型:
- 社区命名:1998年农转非安置小区“睦邻苑”“景秀苑”落成,其名取自宋代黄由《盘墅·睦邻》诗意,社区墙面绘制《袁刘和解图》,将历史传说转化为公共艺术。
- 景观再造:2017年“五彩照壁园”建成,以现代景观语言诠释传统:曲径对应“风水婉转”,灯箱镌刻杜甫《花照壁夜吟》等诗词,实现古典意境的当代表达。
- 交通命名:地铁7号线“花照壁站”采用蜀锦纹样装饰,站内壁画《裁春》再现袁氏针黹场景,使流动空间成为文化传播节点。
四、文化地理学视域下的价值重估
从文化地理学角度审视,花照壁地名蕴含三重价值维度:
- 层累历史观:该地名叠加了晚清移民文化、民国商业伦理、社会主义集体记忆与当代城市美学,形成“一个地名,四重时空”的叙事结构。
- 风水实践样本:袁氏照壁的营造智慧,体现川西民间对《宅经》《阳宅十书》的本土化运用,为研究巴蜀堪舆史提供鲜活个案。
- 社区治理隐喻:从薛刘相争到袁氏睦邻,再至当代“睦邻苑”的和谐社区理念,地名成为基层治理文化的隐喻性文本。
五、结语:作为方法的地名研究
花照壁的命名史,本质上是一部微观的成都城市史。它见证了个体家族在时代浪潮中的沉浮,记录了农耕文明向都市文化转型的轨迹,更凸显地名作为“文化基因”的顽强生命力。今日漫步花照壁东街小游园,但见耄耋老者指认袁氏旧宅方位,学童诵读照壁刻诗,外来游客拍摄“网红”地铁站——这种历史记忆与当代生活的交织,恰是成都“天府文化”活态传承的生动注脚。
(全文约328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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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 成都日报《花照壁地名的由来》(2024年)
- 金牛区作协《花照壁的演变》(2024年)
- 金泉街道《春色满园花照壁》(2025年)
- 今日头条《成都文化地标之花照壁的世今生》(2022年)
- 新浪财经《花照壁地名的由来》(2024年)
- 聂虹影《成都纪行》(202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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